還是那間黑暗的老式大屋子，還是那些幽靈和死神。表盤已經回到丘季手中，只是多了幾道斑紋；黑貓也回到黃婆的懷裏，在慢慢舔舐著傷口。

“請問，誰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？”丘季把姚瑤拉到自己身邊，冷冷地望著黃婆。

黃婆一只手撫弄著黑貓的毛發，另一只手擺弄著由拇指大的神像、骨節、桃木等連成的珠串。好半天才擡了擡滿是皺紋的眉頭，不答反問：“丘神官，剛剛逃走的那位一級死神抓到了嗎？”

“哼，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。”丘季的目光愈發冰冷。

“你強行把這小姑娘帶回這個世界，難道不就是為了那件事情嗎？”黃婆詭異地笑了笑，灰白的眼睛望著丘季，似乎看穿了他內心深處的秘密。

“這麽說你是知道了？或者說你們思南館也有份參與。”丘季手慢慢展開，那只表盤又開始懸浮旋轉，而且色澤比剛剛明艷了許多，就像滲透著殷紅的鮮血。

黑貓發出一聲嚎叫，咧開大嘴作勢要撲上去，黃婆臉上的皮肉抖了抖，一邊用手安撫它的情緒，一邊用她那慣常沙啞緩慢的聲音說道：“我只是在想，如果你沒有抓到的話，我是不是該送你一件禮物來緩解我們之間的關系。”

話音未落，站在角落裏的小黑突然瑟瑟發抖起來，丘季看了他一眼，突然明白過來，點了點頭：“既然這樣，我們就不是敵人。”

“希望你能早日完成任務，否則我黃婆可能會樹立一個很可怕的敵人。”黃婆咧開無牙的扁嘴笑了起來：“你應該知道，如果不是因為他破壞我的規則，我有時候寧願得罪你們這些死神警察，也不願意去和那些家夥為敵。”

丘季點了點頭，一手拉著姚瑤，同時一把掐住小黑的脖子，帶著一眾死神消失在鐵門外。黃婆的臉慢慢沈了下來，緩緩推動著自己的輪椅，穿過走廊，向著後方漆黑的甬道行去，臨走前留下一句話：“從現在開始，關閉思南館，召回外面的黑暗幽靈，隨時防備敵人偷襲。”

……

姚瑤跟在丘季身邊，她依然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，但是從黃婆的嘴裏她聽到了一個特殊的詞匯——死神警察。警察是幹什麽的大家都知道，所以死神警察這個概念也很容易理解，可是這和自己有什麽關系？不，肯定有關系，至少從目前所表現出來的狀況，這件事不但和自己有關系，而且自己還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。

“等等。”丘季制止了大家的腳步，姚瑤發現這是一片廢棄的馬術公園，四周比較安靜，估計是他要審問小黑。果然丘季手中的表盤飛了起來，化作一條繩子把小黑手腳束縛著吊在半空中，然後從他的手中奪過雨躲的神格，根本不容反應地一巴掌拍進了姚瑤的眉心裏。

“現在，讓我們來聊聊我們知道的情況吧。”丘季輕輕拍了拍小黑的臉頰，也不知道他的手中藏著什麽物事，小黑臉部一絲靈魂破裂飄散開去。

“求求你，季哥，奪了我的神格，殺了我吧。”小黑不斷掙紮，可是這表盤所化的繩索卻紋絲不動。

“才這麽點處罰就受不了了，難道你當初就沒有考慮過後果？”丘季露出了他招牌式的邪惡笑容，手指順著小黑的肩膀一路摩挲下去，一道長長的靈魂裂口展開，魂絲如盤曲的絲帶飄飄蕩蕩，最終消失不見。姚瑤不敢再看，趕緊把眼睛轉過一旁。

“季哥，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麽，可是我真的不能說，否則會很慘很慘的，真的很慘的。”小黑強忍痛苦，不斷哀求。

“你告訴我，我就把你送回地獄，轉成汙證死神，派專門的死神執法隊保護你。”

“你保護不了的，他們很可怕，真的很可怕。”小黑眼睛裏滿是驚恐，渾身不住顫抖，仿佛敵人就在眼前。

丘季環視了一圈周圍，然後對一眾低階死神命令道：“全部去周圍戒備，不許任何死神或幽靈靠近。”

死神們迅速散開，其中一個走得不遠，丘季看了他一樣，冷冷說道：“賀澤，到門口去守著，快一點，別磨磨蹭蹭的。”

賀澤有些不情不願地往外走，丘季眼中閃過一道精光，突然詭秘地，低聲地在小黑耳畔說：“你可以選擇不說話，但是你能保證別的死神不說話嗎？現在是你最好的機會，也是最後的機會，我丘季也是說到做到的。”

“啊……”

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，丘季猛然回頭，只見賀澤的腦袋居中爆開了一個大凹槽，神格已經消失不見，他的身軀在軟倒，但是在他完全倒地之前，靈魂已經如煙塵般消散。

“他們來了，他們來了。”小黑驚恐地尖叫起來，拼命想要掙脫束縛。丘季舉目向門口的位置看去，兩個黑影正一前一後飛快向遠處逃逸。

“殺了我，求求你殺了我，季哥，求求你。”小黑渾身都曲成了一張弓，臉色白得透明。受他的影響，姚瑤情不自禁地往丘季的身邊靠了靠。丘季狠狠一拳頭打在小黑的腦袋上，暴喝一聲：“別吵。”

“季哥，南面發現有大批幽靈靠近。”一個一級死神低著頭急匆匆地跑了過來，一邊跑一邊用手往後方指。丘季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過去，果然外面影影綽綽，姚瑤也扭頭看去，卻一晃眼和那一級死神剛剛擡起的目光相遇。

“是你？”姚瑤幾乎是脫口而出。

那死神剛剛探出爪子，一把抓在姚瑤的腹部，自己卻被丘季一腳踹在小腹上，整個身子飛了起來。姚瑤和那死神同時哼了一聲，雙雙向下摔倒。所不同的是，姚瑤被丘季攔腰抱住，而那死神卻在空中翻了個翻，重新落到地面。

丘季感覺渾身一陣發冷，如果不是姚瑤突然發聲示警，恐怕她此刻就已經煙消雲散了。這小丫頭是無辜的，被自己從地獄弄出來當什麽見習死神，為的就是引出罪犯，現在罪犯引出來了，自己就有義務保護她的周全。

“你認識他？”丘季緊緊盯著眼前的一級死神，他終於看清了，剛剛的隊伍裏沒有他的存在。

“就……就是他……帶……帶死神……”姚瑤臉色蒼白，說話已經不清晰了，肚子上破了一個洞，不斷有魂絲從裏面飄散出來。但她的意思已經非常明白，這個一級死神並不是真正的一級死神，而是那位帶隊奪取宿舍樓幾百條靈魂的高級死神。那火焰中的形象和眼前的樣貌已經完全重合，尤其是對方鼻頭上那顆巨大的黑痣，更不會有絲毫的錯誤。

周圍發出劇烈的打鬥聲和慘叫聲，丘季的臉色更加嚴峻了，他知道自己的部下正在一個個消亡，可自己卻無能為力。此時此地對自己極其不利，要想扭轉局面，必須要找到一個轉機。

“丘季，我聽過你的大名，看在大家修行不易的份上，交出你手中的兩位死神，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。”對面的死神擡手一揮，抹去了死神袍上遮蔽的印記，露出六朵紅色的雲紋。

“六級死神。”丘季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：“我怎麽沒見過你？”

“你沒見過的很多很多，但是名字或許聽過。”對方一步步向前逼近，同時手中出現一柄武士長刀，猛地雙手握住刀柄，斜斜做出一個劈砍的姿勢：“大波黑痣就是我。”

丘季的嘴角慢慢向上翹起，露出一絲嘲弄的微笑：“你就是那個被收買的黑暗死神啊，我們死神警察隊伍裏出了這樣的敗類可真是恥辱，但是你沒想到，我已經說服了小黑吧。”

“我沒有……”小黑剛剛張嘴叫喊，突然發現束縛自己的繩索化作了兩條，一條變成了一柄黑色的雨傘落在丘季手中，另一條則系在自己和姚瑤的手腕上，像手銬般把兩個低階死神連在了一起。丘季把姚瑤往他身邊一推，低聲說道：“你已經被我發現了，不論你怎麽說怎麽做他們都不會放過你，現在跟我合作是你唯一的出路。”

嗡，整個空間都震動了一下。那是*和雨傘觸碰後產生的作用，丘季和黑痣同時退了兩步，丘季趁勢再推了一把發懵的兩人：“去吧，如果你們能跑掉，最好去連我也找不到的地方，否則你也可以看看他們會不會放過你。”隨即返身和黑痣打成了一團。

這是一個抉擇的艱難時刻，小黑還在猶豫，外圍已經有死神和幽靈沖了進來，黑痣奮力一刀劈向丘季，同時大喊：“把他們都幹掉，一個也別跑了。”

“媽的，這是逼我造反啊。”小黑嘟囔著，一把把姚瑤扛在肩上，飛快向著一個空隙處跑去。人就是這樣，當絕望的時候寧願求死；可當有一點點希望又會失去正確判斷的能力。幽靈們迅速對他進行圍追堵截，但他好歹是個二級死神，比那些普通幽靈還是要靈活一點，被他*西竄的居然跑出了賽馬場。

“我們……這是去……哪裏？”姚瑤被小黑背著在大街上亂竄，她感覺自己快不行了，那大波黑痣的手爪不知道怎麽回事，被他抓了的傷口一直好不了，不斷地向外滲透魂絲。幸好丘季把雨躲的神格給了她，這神格本來就是靈魂凝練而成的能量體，此刻正源源不斷給她以補充。

“我怎麽知道。”小黑鉆進兩幢大樓的夾縫中，一邊喘息一邊罵：“都是你這小禍害，好好呆在地獄不就好了，偏偏跑來當什麽見習死神，搞得大家現在這麽慘。”

“那是你們做壞事了啊，要是你們不亂來……”姚瑤囁囁地說，但是話還只說了一半就被打斷。

“你懂個屁。”小黑抹了抹臉上的傷口，狠狠往後一靠，把半個身子塞在墻裏面，一邊伸手解手上的繩索，一邊說：“你以為誰想做壞事嗎？還不是被逼得沒辦法才會這樣。”

“是那些壞蛋逼你嗎？”

“壞蛋沒逼我，逼我的是那些規定和制度。”小黑狠狠地搖搖頭：“小丫頭你真是太單純了，你是見習死神，你難道沒有想過任務失敗後會怎麽樣，該怎麽辦嗎？”

“啊！”姚瑤瞪大了眼睛：“你當初也是任務失敗了嗎？”

“你以為呢？如果在你絕望無助的時候，有個家夥願意幫你，讓你不會消亡，還延續你繼續做死神的機會，然後提出條件讓你加入他們，只是偶爾幫他們做一點點力所能及的事，你會怎麽選擇？”

“我……，我不知道。”

姚瑤的確不知道，假如丘季此刻提出讓自己幫忙做一些事，自己會不會答應他。

“小丫頭，你是在人類這個世界生活太久了，以為什麽都可以靠朋友幫忙解決。告訴你，這不是人類世界，這裏只有壓迫、剝削、殺戮、敵對、相互利用，偏偏就沒有真正的友情。就像丘季，他幫助你，還不是因為要利用你。”

姚瑤默然，剛巧此時，一個黑暗幽靈從巷口經過，旋即又倒回來指著他們大喊：“他們在這裏。”立即有七八個死神和幽靈們循聲沖了過來。小黑咒罵一句臟話，扛著她又開始狂奔。

順著小巷進入後面的院子，帶去一陣寒冷的陰風，兩只惡犬拼命撲咬。雖然明知道它們無法傷害自己，可姚瑤依然嚇得大聲尖叫，小黑邊跑邊罵：“住嘴，你能不能為死神保留點尊嚴？”

兩人一直沖進了一幢小區大樓，電梯門剛剛關閉，小黑本能地叫了一聲“等等”，卻沒有人聽見他的話，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直接撞進了電梯間，然後靠在電梯墻壁上深深吸氣。兩個跑得快的幽靈跟著沖過電梯門，不曾想電梯已經啟動，結果他們直直墜落地下三層車庫裏。

電梯裏有兩個女子，姚瑤發現巧合的是他們是早晨才遇見過的胖子和瘦子，只是當時是在另外一幢大樓的另外一部電梯中。那個胖胖的女子剛巧就在小黑的旁邊，忍不住雙手交叉抱緊在胸前，擡頭看了看頂上的燈：“好冷啊！今天真是見鬼了，這燈怎麽又開始一閃一閃的？”

“別亂說話，這已經是我今年第九次遇到電梯故障了，那些安全檢測員都是收了錢不幹人事的混蛋。”瘦女人也是打了個寒戰，一邊咒罵一邊把身子往前挪了挪，背靠著電梯墻壁，半曲著腿，手擡起來放在電梯按鍵旁，只等電梯一出事故就把下面每個樓層都按一遍。

電梯終於達到兩人的樓層，兩個女子跌跌撞撞地沖出去。小黑也扛著姚瑤跟了出去，姚瑤沒有說話，任由他穿過一個又一個房間，從相連的另外一個單元下了樓。

院子裏狗吠聲已經安靜下來，卻不時有死神幽靈們進進出出，小黑不敢走大門，只能不斷消耗靈魂穿墻而出，這讓他看起來更加虛弱。為了節省神格能量，他們鉆進路邊一輛剛剛裝載滿貨物的廂式貨車，任憑車子把自己載到某個地方去。

貨車行駛越半個小時左右，終於在另一個巷口停了下來，小黑拉著姚瑤跳下車，一邊靠在墻壁上休息，一邊看工人們卸貨。

“我們……安全了嗎？”驚魂甫定的姚瑤忍不住問小黑。

“鬼才知道。”小黑不耐煩地回了一句，話音剛落，他的身子猛地往後一仰，整個身子都穿過墻壁，落入另一側的屋子裏，連帶著姚瑤也被拽了進去。小黑驚恐地翻身躍起，卻看到丘季那雙譏誚的雙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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